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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9,15 狮泉河
1,感知和生长
我总觉得游走阿里时候所感受到的艰苦是一种咎由自取的快乐;甚至于有的驴子在游走的时候不咎由自取点艰苦就索性快乐不起来。
一路上可以看见若干老外们骑车环游阿里,后面跟着的慢吞吞的大卡车上拉满了他们的补给和辎重;有选择乘坐从拉萨发出的公共汽车去狮泉河的驴子,他们在公共汽车上一路歌唱——不唱不行,因为路上经常会遇见不可预知的问题迟滞行程,一个礼拜到狮泉河那还算正常的;有的驴子干脆跟着藏民一起“扛大厢”走阿里去转山,他们和藏民死死地挤靠在一起将腿伸出车厢晃荡的时候,应该是可以晃荡出来很多难忘的经历与感受;还有驴子把自己所有的自信和支撑灌铅一般浇筑在自己经常感觉象是被灌过铅的双腿之上,一个人徒步去丈量着这块神奇的旷野……
无论怎样,反正阿里就是阿里:君临天下,却又宽和可亲;它可以永远站立在一个俯瞰和容纳的角度上,注视着我们这些无论用什么方式来触摸它其实都还是在它的肌体上做着微不足道地爬行着的蝼蚁们——即便是你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你依旧不可以完成对它的俯瞰和透视,因为你仍然没有蹦哒出它的手掌心:青藏高原的博大内涵依旧牢牢地包围着你;那一刻你当然足够自豪,但是没有青藏高原的伟岸和珠峰的8848,你根本无从自豪。
阿里就是阿里,它有着取之不竭永不干涸的底蕴,宽广到可以让我们这些人随意截取——总有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风景、际遇这些物质化的东西,还是感知、震撼这些精神化的东西。无论是用什么方式游走,你找到了你想要的,就足够不虚此行。
我反对对游走的方式进行攀比——只要你确信你不是裹藏着自己在行走就可以了。那些自以为自己采用的游走方式高人一等的行者,他们的思维实在是难以让人尊重:如此的一个阿里,在他们的嘴巴里面竟然被贬值成一个用以自我炫耀的无聊“口实”。
阿里何辜,要由这类行者来行走。
我也反对“征服自然”、“征服珠峰”的说法。事实上即使是你登临绝顶,你征服的也仅仅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意志品质、精神力量,以及那两条确实了不起的腿,确实了不起的肺(能做到前两者就已经确然了不起了)。如果你从阿里活着回来了就敢说自己征服了阿里,阿里自然会对你的表态不屑一顾,但是兴许阿里的某一颗草会笑掉了大牙——如果这棵草长了大牙的话。
我们有感知权,去慢慢地感知它。
我们有生长权,我们游走一次觉得自己生长了就已经很不错了——它肯定有东西可以滋长你一直就很想滋长起来的东西。
如果你还能将它的气质截取一鳞半爪变成自己的骨骼而不仅仅是表情的话,说俗点:你赚了。
2,艰苦
再说艰苦。
虽然现在走阿里比以前要相对容易一些,但还是很艰苦。兴许几年之后西藏通了火车,阿里建好机场,成群结队的鸭子们来这里摇头摆尾的时候,阿里在短视的旅游开发者(简直一贯短视)的操控下,肯定会在一些肤表上被强加着去媚俗。
我不攀比游走方式,但我所说的范畴从来不包括鸭子;因此鸭子们无需笑话我的不能自圆其说。我还真就看不上鸭子了,因为这还不单单是我严重地不喜欢这种旅游方式就罢了,还有重要的一点是我个人所不能原谅的:鸭子人群往往是一个目的地破坏力的根源所在。就因为鸭子人群是绝大部分目的地的主导人群,目的地在开发者眼中就必须向鸭子们做出赤裸裸的臣服。
鸭子们附庸风雅,目的地就得摆出个可供附庸风雅的模样。
鸭子们唯舒适是从,目的地就必须拆除老房子建星级宾馆。——星级宾馆并没有错甚至很无辜,错的是开发者拿着星级宾馆套在自己的阳具上大肆强奸目的地的固有肌理。
……
鸭子们也会觉得遭到我的这些没来由的恶语相贬很无辜:开发者难道就不可以高明一点呀?!但其实是鸭子们的素质决定了开发者的素质:这就象是喜欢戴藏羚羊毛皮围巾的人决定了那些偷猎者一定要铤而走险一样——难道他们可以指责偷猎者不够高明吗?如何高明?——让那些偷猎者如庖丁解牛一般高明地剥掉藏羚羊的皮然后再将藏羚羊放归自然让它还可以活着去裸身奔跑?!
这真是个令人担忧的巨大滑稽。
跑题了,还是说说小滑稽——如果选择进阿里一路上还要抱怨这里的衣食住行之苦,就真有点滑稽了。
你抱怨这里的餐馆飞着气势汹汹的苍蝇,你抱怨餐馆的饭菜不够可口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辣椒放多了,你抱怨你想吃海鲜餐馆里没有海鲜你自觉宽容地大大地退了一步想吃鱼结果餐馆里也没有鱼,你抱怨一路上的县城里没有星级宾馆害的你必须住在肮脏的气味难忍的小床上,你抱怨那么小的招待所黑乎乎的没有电完了服务员还只给你半截蜡烛,你抱怨住就住了还不给我一个单间昨天同伴的鼾声害的你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并且还有藏獒讨厌地嚎叫个没完没了,你抱怨你想喝开水的时候要么没有开水要么开水不够开害的你只闹肚子,你抱怨阿里的藏民不洗澡身上的味儿你受不了,你抱怨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电话机即使有你还要去买当地的电话卡,你抱怨都2002年了中国的航天飞机都快要去月亮上看嫦娥了怎么这里的人还不会说汉语,你抱怨阿里怎么没有高速公路即使没有最起码也要把土路整平了不至于将你颠的花枝乱颤……
没错,这就是阿里,你抱怨的很客观。
只是,你干吗来阿里呢?在家呆着这些抱怨不就全部烟消云散了?阿里要是什么都有无比繁华并且还没有高原反应的话,阿里还是阿里吗?
可是阿里有那样的云那样的天那样的山那样的湖,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
没错,你的理由理直气壮。
只是,你想过没有,对你而言有一个最恰当的好办法去绕开你的抱怨并且维护你的理直气壮:去买本介绍阿里的图册,躺在自己家的席梦思上喝着咖啡随手翻翻也就罢了。
阿里的衣食住行就是上面的这些“抱怨”状况,甚至更糟:还有陷车,还有路走不通时候的看不见尽头的等待,还有危险。
只不过既然选择来了阿里,还请闭上嘴巴。
3,一块变两块
早上的盐湖依旧下着大雨,起床后招待所的大铁门还是锁着的。我跑过去叫醒服务员来开门,大家去招待所对面的回族饭馆吃早饭。
“鸡蛋多少钱一个?”
“一块。”
“每人两个,给我们来二十二个。”
吃完早餐结账,鸡蛋变成了两块钱一个。
“刚才不是说一块钱一个鸡蛋的吗?”
“生鸡蛋一块钱一个,熟鸡蛋是两块嘛!”
“你见过吃早饭的时候,有人跑过来问你生鸡蛋多少钱一个的吗?”
“反正两块钱一个!”
在阿里两块钱一个鸡蛋并不算贵,但是回族人如此做生意的方式怎么看都有点投机取巧的味道。
难怪在西藏、在新疆回族人的口碑都不算好。
4,抵达狮泉河
走出盐湖,雨就变成了冰雹。冰雹在挡风玻璃上敲击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来。
冰雹过后天彻底放晴,碧空如洗,白云在似乎伸手可及的高度上缓缓地向高原的尽头掠去。
在一块草原上休息。革命和小菜扳手腕,玩摔跤;我教小菜玩空翻。小虾也跃跃欲试,她做了一个标准的倒立,然后体态轻盈地翻了几个撑手筋斗。
阿里是开敞的,它也有能量让我们跟着开敞。
革命冲小菜要巧克力,小Y接过小菜的巧克力,做了一个给宠物狗喂食的动作丢给盘坐在地上的革命:“接好啊!……好样的!”
幸亏藏族人养藏獒绝对不是以养宠物的方式,因此革命师傅对于小Y的这次不讲分寸的玩笑浑然未觉。同伴们脸上轻快的笑却陡然消失了,空气凝重,大家索然地上车,我们继续赶路。
越野车抵达革吉,小虾跟着我一起去敲邮局职工的门,打开邮局办公室,藏族工作人员十分友善地帮我们盖上了革吉的邮戳。
一起上厕所的时候,填鸭对我说:你们那辆车就全靠你了,我们车上的人都担心小Y迟早会整出事情来。
我叹了一口气: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给她戴上个嚼子封住她的嘴巴。
在革吉吃过午饭,填鸭和我召集大家上车赶路。革命师傅慢条斯理地说:不用着急,不用着急,从革吉到狮泉河全是水泥路,一眨眼就到了。
4500开出革吉我就不由得乐了:它妈的革命这家伙倒也不算诳人,确实是水泥路——到处都是水和泥巴。
狮泉河到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就抵达了当日的目的地。
藏民们习惯上把狮泉河称作阿里,因为狮泉河是阿里地区的首府。狮泉河是阿里北线唯一可以充分补给的地方,完全是一副内地县城的规模了。
无比幸福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无比幸福地找了一家餐馆吃烤肉。
无比幸福地上网。——去年的狮泉河还只有两家网吧,现在已经发展到近十家了。
从网吧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深夜的狮泉河完全是一副灯红酒绿的世界,如果不是天空上繁星密布,很有些让人怀疑这居然是一座异常偏僻的高原城市。女人们裸露的大腿和暧昧的眼神从高密度的发廊里面透射而出,不遗余力地吸附着在大街上东张西望游逛着的路人。
如此偏僻生活条件如此恶劣的地方,也一样有可供卖笑女人生存的温床,不得不感叹人的欲具备着无比强大的颠覆力。
与其说是女人的生存能力强,还不如说是这个世界的欲无坚不摧。
2002,09,16 班公错
狮泉河到班公错的路并不太远,大家得以睡到十一点才起床集合。
从狮泉河到日土的路上经过一些湿地,成群的灰头雁占据着这块水域。
走出日土县城不远,就可以看见班公错。
班公错是一个狭长的淡水湖,东面三分之二的面积属中国,其余的三分之一属于印控克什米尔,因此必须出示边防证。
班公错的湖心有一个著名的鸟岛,聚居着大量的红嘴鸥、斑头雁以及地中海中头鸥。可是这个季节鸟类都已经迁徙而去了,因此一行九人分成两组:五个人租船去看鸟岛,和尚和他的女朋友小G、小Y、我决定留在湖边的码头上。
游船即将开拔的时候小Y急匆匆地将填鸭和我叫过去,她说革命刚才乱翻装方便面的箱子找吃的,被她阻止并训斥了一顿:怎么可以顺便乱翻东西呢?——问我们如何处理?
填鸭不耐烦地说:我不管!
小Y看看我,我答:这件事情交给我办吧,你去溜达溜达看看风景好了。
我去找革命。革命和扎桑正一言不发地气呼呼地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我问革命。
“我们都饿了,想泡方便面吃。在我们车上方便面和水都是可以随便拿的,我刚打开你们车上的方便面箱子,小Y就把我吼了一顿。——好像我要偷什么东西似的!”革命气坏了。
“哎呀,她说话太难听了!”扎桑又开始做掏耳朵状。
我无可奈何:“别计较了,买来就是给大家吃的。我去给你们泡吧!你们各要几包?”
扎桑和革命都坚持不吃了,怎么说也不行。
他们盘坐在岸边准备冲自己带来的藏粑,那副模样让我看上去忽然心里很难受。
我跑到岸边唯一的一家餐馆里给他们要来一壶开水,坐在地上陪他们吃藏粑。
“我们是司机,不是贼。”扎桑依旧愤愤不平。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行程才走了三分之一,大家还要同车走很长的一段路,我还不能以评价小Y或者说小Y什么坏话的方式来安慰司机;人都是我在拉萨贴条子集结的,好歹都要有点责任心。
“实在对不起,是我忘了给小Y说了,那箱食品本来就是公共的,车上的人谁都可以吃。小Y性子有点急,别太介意。”
“算了,不说了。”革命冲我一竖大拇指,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叹了一口气。
溜达完一圈的小Y大概是累了,她跑到餐馆旁边的招待所里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扎桑递给我一支烟……
和尚建议我们修改原计划,今晚再赶回狮泉河,这样一来明天就可以直接赶到扎达了;拍完了班公错的风景,也就没有太大的停驻必要。
革命和扎桑也同意,估计游船上的同伴们也不会反对,和尚和我便跑到餐馆里让老板杀鱼做晚饭。刚才在湖边我们已经看到了老板为其他客人宰杀的湖鱼,看上去肥肥的,估计一定好吃——高原上的鱼生长缓慢,因此味道鲜美,营养价值也高。(后来才知道,班公错盛产这种裂腹无鳞鱼,属餐中上品。)
游船上的同伴返回码头的时候,晚饭刚刚做好。
着实地大块朵颐了一把。
走出餐馆,班公错就给我们展示出一副美丽的夕阳画卷:巨大的云紧紧地压在湖对岸的山头上……
绕过湖边的一个弯道,湖岸边豁然出现了四匹没有鞍辔的俊马。在我眼中,马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动物了:它们时而驻足观望,在湖边刻就出一副动人的剪影;时而长嘶奔跑,尽情展示着各自的神俊。
这个场景让我觉得班公错不虚此行。
深夜十二点,我们再度返回狮泉河。
非一郎 2002,11,22凌晨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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